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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象入林

大象漆 

这是一只棕色的亚洲象,体态娇小,颇会撒娇,今年已经九岁了,对于雌象来说,九岁是一个特别的年纪,这意味着她已经可以自由出入领地并“接客”了,为了工作方便,人们不再叫她小象,而是送了她一个东西方游客都能叫得上来的名字——夏娃。

这是夏娃来到大象营的第四年,初来世界的那几年,她随母亲在一片不知名的树林里生活,像所有对这个世界还不熟知的幼兽那样,对生活有种不切实际的热情,要说唯一的惊吓,应该是出在她三岁那年,那时她正在溪边用鼻子轻柔的抚弄溪水,蓦地,一声枪响,撞碎了没有波澜的生活,接下来,一场大屠杀在远方上演,她迈开小蹄子随母亲一路逃亡,等到一切平静时,已是星满夜空,她那时并不知道,跑得慢的、暴露在外的都逃不过象牙被拔的命运。

她是雌象,没有象牙,这使她在某种程度上幸免于难,但更大的捕获在远方侯伺着,人类来临的那一天,象群没有预判,照旧在溪边喝水,这时举着枪的人朝他们冲来,大伙儿四散逃开,夏娃没有找准方向,莽撞的闯入树林,她误以为自己可以隐身,最终还是被人射中,麻醉枪第一次带她进入非正常状态下的睡眠。

那一年秋天的时候,她被人带入大象营,远方的山头上飘起灰色的雾,焚烧树叶的臭味从远方传来,夏娃不知道这是什么,也不知道人类为何禁止山林的繁衍,进入大象营后,她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,无非是吃喝拉撒睡,像一个正常的大象那样,等待性成熟,等待交配,等待产子,等待日升,等待日落,然后等待死亡。

象的寿命是四十年到五十年,也就是说,从九岁服役到真正老去,夏娃还需要苦苦工作三十个年头,这是一段不短的岁月,无论是对象来说,还是对人来说。

夏娃第一次披上钢铁战衣时,小腿抽搐了一下,半截身子跪了下去,驯兽师误以为那是自己多年苦苦训练的结果,不禁喜上眉梢,可等他第二次发号施令时,夏娃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“畜生”驯兽师懊丧的摆动脑袋说“真是太笨了。”

驯兽师还有另一个名字——象奴”,他分不清究竟象是他的奴隶,还是他是象的奴隶,或者,他们两个都受不知名的命运之神奴役,每一天,驯兽师都要思考如何解决这个大块头姑娘的饮食问题,雌象饭量惊人,每天能吃200公斤食物,在这个过程中,驯兽师只能默默立在一边,欣赏蚊虫不断叮咬着大象厚重如水泥墙的皮。

几天之前,驯兽师唯一的朋友牵着一头退役的大象悄然离开象园,临走之前,对方邀请他到餐馆喝酒,在觥筹交错的人群间,驯兽师从酒杯浮起的影子里第一次看穿了自己的命运——等待老去,等待夏娃退役,等待死,在这之间,他和那头刚成年的雌象一样,绝无逃脱可能。

退役的大象和退休的驯兽师一样,将会成为这个城市里无家可归之人,前几年政府为了保全面子,在街道上不断驱赶着伤痕累累的大象和象奴,这些无用之人和无用之象被迫重回山野,而等待他们的命运是饿死。

“但暂时还有口饭吃,暂时还可以活着。”驯兽师吃了一口青木瓜,酸涩的味道像一个刺激的炸弹在他舌尖蔓延开来,他远眺前方,透过窄小的窗户凝望他的“姑娘”,心情好时,他和夏娃如胶似漆,仿若恋人,心情差时,他对夏娃呼来喝去,那头巨大的动物也会反怒,用尾巴掌掴他是常事,他不敢对这头体积庞大的动物提出过分的要求,如果行为越矩,等待他的将是死亡,之前住在他隔壁的那个年轻象奴便死于象蹄之下,人们说,那是一场意外。

对于夏娃来说,最好的事是遇到阔气大方的雇主,对方愿意付小费,驯兽师会笑逐颜开,而她也能吃的好些,这是平凡生活里唯一的奖励,“能吃的好些就已经很不错了”,在大象营的人没有过多的要求,他们不会像那些从资本主义社会远道而来的客人那样,去思考什么人生的意义与哲学,甚至也无心欣赏这所谓的美景,在一群人逃离城市进入大自然时,他们还不知道要逃到哪里。

这几日,夏娃颇为烦躁,夜里有闪缩的红圈从天际掠过,使她产生莫名的不安,她的怪异举动也感染了驯兽师,驯兽师下床,守在象的身边,目不转睛的望着天,他在孩提时代曾经幻想过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国家,离开地球,甚至离开宇宙,但现在他不这么想,他只想守好眼前这头象。

夏娃总是很容易感知到人类的感情,她能轻易的分辨出喜怒哀乐,关于驯兽师的一切,她完全清楚,但并不表态,在这里的时间待得久了,所有人都甘愿成为奴隶,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幻想。

在第十一个生日来临的时候,夏娃幻想成为一个女人。

这绝对不是她理想中的旅行——燥热、蚊虫、动物的粪便、湍急的溪流……在她的想象里,她现在应该躺在帐篷里等待极光。

但想象终归是想象,总要臣服于现实,她没有去看极光的预算,又恐惧于欧洲大陆上的恐怖袭击,邻近的国家里不是政治紧张就是核泄漏危机,在地图上画一个圈,把目标红点越缩越小,最后她和丈夫一起选了这里。

但她并不想来骑大象,前天的新闻里,发怒的大象载着旅客冲入山林之中,最后,旅客被发现暴尸于山林,而大象被捕获时,发出一声骇人的悲鸣,她对丈夫说:“为什么非要骑大象呢?”

“就是个游戏而已。”丈夫已经快三十岁了,但依旧沉迷于电脑游戏,对他来说,这世界不过是一场游戏,桌子是,椅子是,工作是,她也是,她只是一个RPG游戏里的NPC而已,丈夫在电脑里斩怪,她则像个田螺姑娘,独自收拾家务。

“你们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这样。”婆婆这样安慰她,“我这个儿子是个好人,就是有点爱玩,长不大。”像塞了一个玩具到她怀里,她避也不是,让也不是,只得夜夜抱着这玩具睡觉,最后还要给玩具产崽。

上个也的时候,双方父母在饭桌上又商量起了传宗接代的问题,她摸着自己干瘪的肚子陷入沉思,更早之前,她去医院看医生,医生说她长了一个良性的子宫肌瘤,没有好的医治办法,最好尽快怀孕,说不定因此不药而愈,她追问:“手术不行吗?”

“我们不建议没有生育过的女性做手术。”

她觉得生活的发条就此拧紧,也就是说,事到临头,做也得做,不做也得做,而她也非常清楚,有了孩子以后,生活就再也不属于她,娱乐也不会属于她,旅游更不会属于她,所以她拉着丈夫的手佯装温柔的说:“我们出去旅游吧?”

她在心里将这次旅行视为人生中最后一场旅行,所以谋划起来格外尽心尽力,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已经做好了五个地方的攻略,但其中三个在三个月内遭受了恐怖袭击。

“不安全啊,死在那里怎么办。”

“那生孩子还会死呢。”她对生产有种先天性的恐惧,这样的恐惧促使她回避自己的性别,而且,从一开始,这性别就没给她什么优待与好处,等着她的是无尽的苦难。

她已经忘记了是谁告诉她——她是女孩,可能是幼儿园里的课本,或者是哪位亲戚,总之,她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世上的生物都是有公有母,有雄有雌,就像她的家,有爸爸,就有妈妈,有爷爷,就有奶奶,她那时尚未意识到命运在她身上搁置了一个炸弹。

“也就是说,进化到现在这个地步,如果摘了子宫这个束缚,女性完全可以成为超越男性的存在。”在某日的闺蜜帕上,和她相识超过二十年的女孩醉醺醺地说“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什么?”

“乡下人想成为城里人,二线城市的人想成为一线城市的人,一线城市的人想成为美国人,美国人呢?美国的乡下人可能还想成为美国的城里人……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。”

她那时正在肢解一条鱼,鱼类,家禽,动物,这些食物链较底端的物种难道不是更可悲吗?他们怎么从来都不想着进化成为更高级的生物呢?

她暂时只想换个性别,换了性别,她身上的紧箍咒将嗡然瓦解,谁都拦不住她,她可以背上行囊,独自穿越城市,她可以一辈子不用考虑生育问题,最直接的,她将不再遭受痛经的折磨。

极不凑巧的是,这趟东南亚之旅和她的生理周期撞在了一起,就在准备骑象的那天清晨,她发现自己下体涨潮,湿漉漉的,血的气味涌进鼻端,她将厕所门推开一点点说:“我那个来了,不想去骑大象了,你自己去吧。”

“这么好玩,你为什么不去啊?”

“不是,你不懂吗?我现在那个来了,不舒服。”

“你不是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两个人一起旅游吗?”

拗不过丈夫的再三邀请,她还是踏上了这趟骑大象之旅,在去大象营的路上,她望着丈夫的背影,陷入沉思——做一个男人多好,即使是生孩子,也不用放弃自己的事业,更不用考虑怀孕的痛苦与风险,她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,但在她这个年纪,已婚未育意味着职场歧视,她不知道如何继续走下去,生活将她推入了一个死胡同。

最可怕的是,前几天,群里流传着某孕妇羊水栓塞死亡的案例,据说,敏感体质的人更容易遇到这类情况,她摸了下自己干瘦得看到的青色筋脉的手,发现自己的手在灼热的夏日像一块刚从冰箱内取出的冰块,冒着滋滋的凉气,她可是一个严重过敏体质患者。

坐在笨拙的大象身上,东南亚地区独有的湿热烘烤着她单薄的躯体,偶尔吹来的热风像火葬场的焚风,捎一掠过,便要带走所有活着的生物,她失去了和丈夫对话的欲望,而对方则像一个初入游戏的新手,对周遭的一切都莫名好奇。

骑在大象身上恐惧弥漫全身,她试图去掌控大象,但驯兽师则微微笑着指示——“要顺其自然”,她不知道怎么顺其自然,即使父亲从小就告诉她“船到桥头自然直”,但强烈的繁殖焦虑、生存焦虑、死亡焦虑还是像山一样扣在她单薄的肩膀上。

在十年以前,她还幻想过操控自己的人生,让一切按照她的想法进行,但事到如今,她已经将绳索交了出去,无论是婚姻和人生,都像这蠢笨而无法驾驭的大象一样,不知要将她运往何方。

“三十岁之后,人应该学会掩埋自己的欲望。”

早晨醒来,朱亚当喝了一杯牛奶,他不是真心想喝牛奶,就像并非真的想结婚,一切都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可能更好,人活到某个年纪便不能再任性,器官和理智会合谋绑架自由意志。

嗜酒者不再喝酒,嗜烟者不再抽烟,他们恐惧于肝的破裂,肾的崩坏,于是只能躲起来像个清心寡欲的道士,不再触碰那些让他们感到快乐和短暂安慰的物品。

一个月之前,朱亚当把家里有关UFO研究的书付之一炬,留着也没什么用,其中一部分被一个亲戚家的小孩撕烂了,还有一半被母亲卖给了废品站,剩下的那些像残肢断臂在提醒朱亚当——童年已经逝去,你应该努力做一个正常的成年人。

为了让自己好受些,他将自己塞入虚拟游戏之中,在那个异域疆场,他从某艘飞船中醒来,手持一把通体漆黑的机枪,其任务就是在飞船上与外星人搏斗,并代表人类去开拓更广阔的疆域。

朱亚当发现,人越长越大,格局却越来越小,在七岁的时候,他心怀宇宙,认为人类将有一个充斥着高科技、外来文明、宇宙战争的明天,而现在他能考虑的只有车子、房子、孩子。

他还没有孩子,但很快就会有了,年纪的增长在剥夺他的自由,而人们美其名曰的说这是责任感,他在妻子眼里不算一个好丈夫,在母亲眼里也并非一个好儿子,当他关起门来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时,外头总有那么一到两个人在门后窃窃私语——“这个人怎么还没有长大。”

“这次是一个结束,如果什么都没有找到,他就听妻子和母亲的,做个所谓的正常人。”

说来可笑,朱亚当要寻找的目标是一艘外星飞船,即UFO,一个月前的新闻里写道“泰国北部发现UFO,两名英国游客在游玩时,拍摄一群孩子玩耍的画面,随后,他们在录像中惊奇地发现了外星人的身影。”

“带我走。”朱亚当在心底默念着,他一度认为自己是“宇宙流浪者”,这是他十三岁时从一本科幻读物上看来的,所谓的流浪者即“格格不入者”,他们与普通人类所思考的不同,受不了社会规则的束缚,其中一部分被视为精神异常者关进了神经病院,而剩下的一部分则要苦苦的隐藏自己。

书上说,大约在三十年前,大批外星灵魂流入地球,为即将到来的新纪元做准备,他们四散在地球上,潜入普通人的生活,为了更好的适应地球生活,他们被洗去了记忆,他们生来就不是地球人,且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,他们都在等待被唤醒。

“在被唤醒之前,他们就会下意识的感到自己的与众不同”——当朱亚当把这些隐秘的想法事无巨细的抖落在妻子面前时,妻子竟然偷偷的笑了,不是那种光明正大的笑,而是一种发自内心居高临下的笑,朱亚当的信念在瞬间坍塌,他知道早就有人在给他罗织罪名了——不负责任,充满空想,纸上谈兵。

“你太可爱了。” 妻子摸着他的脸说,“亲爱的,你太可爱了。”

他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大海捞针找到妻子,对方和他拥有相似的电影品味、音乐品味、阅读品味,他以为自己哪怕不说话,妻子也能像微生物一样游进他的肠子,探取他的真实想法,可自从夏娃真的变成他的妻子之后,一切就变了。

“他那么好,变成丈夫多可惜。”朱亚当想起某位女作家说的话,泪流满面,妻子没有错,错在他,错在他自以为是的将她变成了妻子,这个身份枷锁套在谁身上都不好过,作为一个女人,妻子很容易向社会规则倾斜,如同千万年前,人类文明刚刚萌芽时,女人都选择穴居在家,抚养后代,这或许就是一种生物本性。

朱亚当想成为外星人,不,他认为自己就是一名外星人,一个宇宙流浪者。

“又要还贷款了。”朱亚当骑在大象身上,离地三尺,仿若安装了一个两米高的假肢,他看待事物的角度随之改变,那些高耸的大树如今仿佛一颗低矮的小草,树上的果实也伸伸手就能够着,亿万年前,世上还没有人类,没有房贷,没有婚姻…….只有猛犸象、剑齿虎、恐龙等等。

早晨喝牛奶的时候,他又看起了雷蒙德卡佛,那是一个充满着悲剧色彩的美国作家,在一次访谈中,卡佛说:“从来没有人请我当作家,但在付账单、挣面包和为生存而挣扎的同时,还要考虑自己是个作家并学习写作,这实在是太难了。我开始明白我的生活不像,这么说吧,不像我所希望的那样,生活中有太多的无奈需要承受。”

处在一个伪资本主义社会里,朱亚当感到生活被怪兽吞没,怪兽胃液里分泌出的浓汁将他的生活分解成一片浓稠的绿色液体,他所有的幻想也被肢解——他曾想象过踏上月球,穿着笨重的白色飞行服在月亮上跳跃,或者去往火星,观赏废土与灰烬,那些从未见过的生物、植物、河流、废墟在诱惑他活下去,好奇心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唯一火种,这火灭了,他便是一具机器都不如的空壳。

闷热的天气像个焚化炉,将妻子和他捉进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内,这里只有大象、驯兽师、丛林、溪流,朱亚当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遮天蔽日的密林,他希望在树林的缝隙间偶尔探出两个不属于地球的脑袋,但那里空空如也,只有巨大的热带植物在晃动肥硕的腰肢。

“我们玩一会儿就走吧,我怕。”

妻子的话将朱亚当拉回现实,他知道妻子在怕什么,妻子恐惧于胯下的兽类,这头看起来温顺的亚洲象会不会立刻发疯了,谁都不知道?

这个世上,每个人都很焦虑,未知的明天就像一只不知道会否发狂的大象,看起来柔顺的埋伏在客厅的地毯下,事实上暴躁起来会掀翻整栋屋子,朱亚当摸了摸妻子的头安慰道: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”

不知从何时起,朱亚当已经不再焦虑,他倒希望那头大象能立刻发疯,闯入那个无边无际的密林内,而他和妻子就可以自由自在的隐遁在世上,找一处隐蔽的世外桃源,安安静静的活下来。

“你下去休息一下吧,我一个人再玩玩。”他还是放过了妻子,因为他的脑海里又蹦出《攻壳机动队》里少佐素子的一句话——“独步天下,吾心自洁,无欲无求,如林中之象。”

【外星人K和外星人A】

“也就是说,大部分人类的生活毫无意义。”

“那我们抓他们回去干什么呢?”

这是K拜访地球的第七年,七年间他在各大陆地板块内来回游荡,收集人类的烦恼,并将烦恼制作成切片,待研究完毕后,一齐带回阿尔法星,在那个星球里,人们以猎取新知与完善自我为乐,没有规则,没有法度。

K很快发现,阿尔法星人所追求的乐趣与大部分人类背道而驰,譬如说,他热衷于收集四季风景,四时变化,欣赏花开、叶落、水流,蝉鸣,而人类则完全不关心这已经有成千上万年历史的自然,他们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水泥物里。

K对人类历史兴趣浓厚,所以最初的三年间,他藏身在某东亚国家的宫殿内,那宫殿有上千年的历史,但人们对此浑然不觉,他们只是从四面八方涌来,在地砖里找一个缝隙,放置自己的腿脚,然后和宫殿合影,再上传至网络,他们从来未曾真正的欣赏过这个世界。

正因为人们的疏忽,所以从来没人发觉K躲藏在瑞兽的肚子里,K喜吸食典籍,他从人类的书本记载中看到有关这个兽类的描述——“东周列国时的齐闵王,被燕将乐毅所败,仓皇出逃四处碰壁,走投无路,危急之中一只凤凰飞到眼前,齐闵王骑上凤凰渡过大河,逢凶化吉。在屋檐的顶端安置这个‘仙人骑凤’有绝处逢生,逢凶化吉的含义。”

K惊讶于古代人类所拥有的想象力,在他看来,人类虽然在科技方面不断进化,但真正有种族特质的那部分基因正在不断退化,在阿尔法星的人类学课程上,教授曾宣称,人类会有一天变成和阿尔法星人一样的物种,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。

在K的记忆里,阿尔法星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杯,冰冷,没有感情,人类世界就不一样了,地球上有植物、土壤、水、各式各样的动物,K视这些为元素,元素一多,排列组合的方式就多了,不用每天都穿一双袜子。

“那你何不变成一个人类。”在A来到地球的第一个夜晚,两个人躺在帐篷内欣赏漫天星晖,K摇摇头说:“我现在是一个外星人,自然觉得人类有趣,等变成人类,便不再觉得有趣了。”

教授下了命令,命A来协助K来抓两个人到阿尔法星进行试验,但前提是K与A必须模仿这两个人在地球上生活十年。

“这是一个无理的要求,我拒绝。”

“为什么拒绝?你一向对教授惟命是从。”

“成为人类会失去自由的。”

A来地球的时间不长,还远没有领略地球生活的残酷性,K只好以自己为例吓倒A,好令对方和他一起违抗教授不合理的命令。

“在我来到地球的第四年,我突然厌倦了那种流浪漂泊的生活,我想,要不要学一个人那样生活,于是我走进地铁,随便找了一个模仿对象,当然,我是隐身的,也就是说,他做什么,我做什么。我发现成年人类的生活无趣至极,他们每天早晨被迫被闹钟叫醒,然后和一堆人挤入地铁,去公司上班,假装很忙,或者被迫很忙,事实上做的都是无用功,就这样忙到深夜,下班,回家,然后陪孩子,或者做点自己的事,时间很快被榨干,接着他们进入睡眠,在梦中,他们可能会偶尔得到一些安慰或惊吓,然后,太阳升起,他们又醒来,就这样周而复始,这是大部分人类的生活,当然,地球上有小部分人可以逃离这样的‘牢狱’,但大部分人都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。”

“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,他们都是流水线上的产品,为了使地球更高效的运作,所以安排这些人过着墨守成规的生活,这毕竟是防止战争和骚乱的最佳办法。”

K在纸上记下了星星的方位,然后对A说,“教授要我们模仿的是一对人类夫妻,他们刚即将拥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,孩子出生后,生活会陷入一个巨大的死循环中,工作,养孩子,购物,购物,养孩子,工作,完全的失去自我。这对夫妻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,正准备通过离婚来解决,他们明天要来这儿骑大象,但据我所知,这个男的已经做好了惹怒大象,冲入丛林的准备,女的倒是安分一些,她只是想找个好的时间节点提出离婚。”

“模仿无意义”A突然大笑,笑声变成鸟叫传入山林内,惹醒了那头名为“夏娃”的亚洲象,这时K站了起来,阿尔法星人都是类人生物,但可以自由变形,于是在那个朝阳初升的早晨,K变成了一只蚊虫,朝大象营里唯一的一条溪流飞去。

“如果可以的话,我倒希望变成一头大象。”在K的记忆里,象这种动物带有远古文明的神秘感,在某些教义里,这类动物被尊称为神,但为了获取利益,人类可以轻易的亵渎神、践踏神。

K穿过森林,穿过阔叶植物,穿过脸庞黝黑的驯兽师,来到“夏娃”的面前,他不敢正视她,只敢在她周围绕来绕去,大象庞大的躯体如一座远古神邸,使K敬畏不已。

“也不是非要闹到离婚这个地步,总归有别的解决办法。”

她放下包,反复回味着母亲和闺蜜的建议,她已经做好了和丈夫协议离婚的准备,但那个男人并不理她,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,但彼此都将对方当做隐形人。

她想留下一封信,单方面宣布这场婚姻失效,于是她打开台灯,找了纸和笔准备写一封“诀别书”,就在她刚准备起笔时,一阵风扬起,将书桌边的一叠稿纸吹起,她拿在手里,不经意瞥到了上面的字句。

本来不想看,但越看越来气,这是一篇名叫《大象入林》的短篇小说,说的是一对夫妻在准备离婚前筹划了最后一场旅行,旅行的目的地是某东南亚城市,其中一个旅游项目是骑象……她将那八千五百字逐个咽下去,不禁怒从心中起——“人类没法解决的问题,他希望动物和外星人来解决?”

烧了它,烧了它,像烧掉那些古怪的UFO杂志一样,将这手稿也化成灰烬,但很快,她又觉得这样的抵抗毫无意义,形同做戏,她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念头,这念头让她很快有了恶作剧的狂喜之心。

她搬来木色的板凳,垫着脚取下了书柜上的箱子,打开箱子,找到了那个她丈夫真爱不已的外星人头套,那个头套五官粗鲁、眉眼巨大、耳朵外翻,她戴上面具,找来镜子,左右端详,竟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。

这时门铃响起,她飞快的冲向那个木门,多少带着点复仇的快意。门开了,垂头丧气的丈夫站在那,目光从她的鞋底扫到头顶,几秒钟过后,丈夫忽然将她拥入怀中,一座冰山正在融化,“你终于来了”丈夫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。

她点点头,拍了拍丈夫的肩膀,这是他们冷战两个月来第一次拥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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