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


温州网讯 银,自古以来就是财富的象征,人类使用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千年。
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用银的例证是春秋时期的金银青铜器。而在安徽寿县楚王墓出土的银?(音同宜)和河南洛阳金村周墓出土的银盒、银卮(音同之)、银杯等,证明我国战国末期就已能制作比较高水平的银器了。
宋元时,银器制作工艺也更加精湛,银制品逐渐商品化,并在民间开始流行。据说当时一些高档酒楼会使用银质器皿作为餐具,因为当时的人们相信,不新鲜的和有毒的食物接触银器时,银会变黑,所以使用银质器皿成为这些场所炫耀自己食物新鲜、安全的工具。
明清时期,金银饰品、器皿的种类日趋丰富,技艺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,是银饰发展的高潮时期。银饰文化在民间已落地生根,银作坊逐渐成为一种民间职业而越来越兴盛。
瑞安老城区,就有一位老银匠和他坚守的一爿店,就在硐桥边。硐桥,位于瑞安城区丰湖街,横跨绿水,桥上有亭。据记载,桥始建于宋,明初重建,清乾隆五年(1740年)修葺,至今保存完好。古来匠人们充分利用桥上的空间再制戏台,无论风起还是雨歇,桥亭里每天有人坐着聊天。从桥上下来皆是大块青石,右转抬头,新日华打银店俨然在目。
店主即老银匠,他叫叶银春,打银手艺,自祖上流传至今已历六代。
叶老伯不吸烟不喝酒,除了制银便无其他更甚的爱好。他的鼻梁上,一副400度的老花镜成年累月地戴着,工作台上,银匠用的小秤、红木量尺、锤子、模子,一应俱全。
他的一双手,想完全并拢是做不到的,因常年打制银器,双手劳作过度,所有指关节都已变形。而且他的指关节比一般人的要大得多,即使使劲并拢,也尚有大大小小的缝隙透光。在他的脸上,除了岁月的皱纹外,你几乎找不到属于暮年的慢吞及迟浊,说起制作银器,他的一双眼睛仍能流露出少年时的热爱光芒。
将买来的银块熔为银水,做成银条,银条被敲打成银片或者银丝,再制作出各式首饰或家用器皿。
一把灯草浸在油盏里,用一个弯头吹管把银子烧软,然后用一个小锤子在一个铜模子或一个小铁砧上叮叮笃笃敲打一气,敲出各种银首饰——这样的场景在叶老的店里已经看不到了,他已改用高温喷枪,插上电,用打火机一引,火柱就会喷出来。火光熊熊,映着叶老的脸,他说:“高温喷枪会在短时间内将银块熔解,再锤打成银片备用。”紧接着拿到小铁砧上轻轻锤一锤、锉一锉,去除毛边毛刺。
看他打制银器,绝对是一种享受。
只见叶老伯拿出一片薄薄的银片,嵌在一个松香案板上,案板需事前用喷枪烧软,这样就能把银片嵌进去,一把小小的锤子和凿子分工合作,在小小的银片上凿出一朵娇羞的花。花瓣舒展自知,叶子上还有细如针毫的叶脉,凑得近点,你仿佛还能闻到隐隐的香。
说话间,有一位女客人来订制一只银铃铛,这是她预备给小孙女满月时用的银器。江南旧俗中就有小儿生来周年,俗语叫“对对”,意即对年。外婆家要送礼,所送的有小儿四季衣裳、玩具和银制的脚镯、手镯、项圈、银铃等。
据叶老伯介绍,一些如手镯等银器上,得用上大量的银丝。而“拉银丝”不但是慢活更是体力活,需要两个人共同操作。拉丝机是个庞然大物,由木头及铁制成。一头装有卡住抽丝板的架子,一头装着十字,用来绞紧之用。拉丝时,叶老伯在前面控制银丝从抽丝板上大小不同的孔中经过,他的徒弟在后面用力转动铁十字上的铁索,这样银丝就从抽丝板的孔中慢慢走过,出来的银丝,又细又亮又均匀,规规矩矩。要将一根粗粗的不均匀的银丝抽成细细的一致的银丝,需要将银丝在抽丝板上不同直径的抽丝孔中反复拉抽,重复操作几十次,对银匠师傅的耐心和体力都是个挑战。
一个优秀的银匠,就是要赋予那些方块的银子无尽的灵性,或成蝶飞,或成鱼游,或成凤舞。
“为什么都用银器?人人都说银是能解毒、镇静,甚至还有说能辟邪,恶鬼邪神不敢近等等。”回答的是叶老的大女儿——叶女士,已过知天命之年。“唉,我们几个做子女的,一直让我爸不要再打银器了,年纪大了,眼睛又累。二老退休工资加起来也够他俩生活的,我们子女个个都过得不错,本不想他太辛苦,可是他不听。”叶女士叹了一口气道。
除了制银工艺费时费力之外,高额的人工费用也让这个市场继续变小。叶老伯拉开抽屉拿出一对儿童的小手镯,每只手镯上有银铃一对。除了一些花纹是模压的之外,其余的链子、镯上刻字雕花皆出手叶老的双手,一问价格令人咋舌,需1600元之多。“全手工的没办法,机器批量生产的当然会便宜多了,所以问者寥落。”叶老的老伴也轻言几句。
说话这阵,叶老伯不愠不恼,一直笑眯眯地听着老伴和女儿心痛的抱怨,偶尔插一句:“我就是喜欢。”话语带着点童真的偏执,让闻者不禁莞尔。
从13岁到78岁,65年的时光。转眼清俊少年年近耄耋,每天早上他依旧是早早起来,坐下来之后便不肯轻易挪动,开着小灯叮叮当当敲着银片,拉丝敲打、刻字琢花。任时光浣白了乌发,洗旧故人衣衫,身边朋友来了又走,生死契阔,流年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。如同一场没有开场白,也无需结束曲的独幕剧,铁了心想在银色的世界里恒定不变。
新日华银器店的口碑被乡里邻亲口耳相传,一般项链环不紧了,扣子松了,让叶老伯加工一下,他是摇着手绝不收钱的。店里除了最纯正的999银之外,亦有金器的制作。“我们新日华有个店规。”叶老伯笑眯眯地对着一位询问打金业务的客人说,客人忙问是什么?叶老伯说:“就是银留金不留。”他的意思是银器可以留下制作或翻新,来料加工的金子必须在店里立等。
“有些金店会把金子留下来,放在化学药水里泡一泡,就会有金屑落下,神不知鬼不觉。”出于诚信,如果有客人想要加工金器,必须得等在店里,看他制作,立时带走。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,这是叶老伯的一种品德。
过半世纪的流光里,他和银子谈了一场恒久不灭的恋情。问及要做到什么时候,叶银春老人摘下鼻梁上的眼镜,说:“我只想把这门技艺传下去,儿子女儿虽已学会,但我还觉得他们执行得不够彻底。”我在他的话语中读懂了一些怅然。岁月紧锣密鼓,一路急风劲马而去,叶老沉醉银梦不知是客,一晌贪欢后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担心这个技艺终会消失呢?
忽阴忽晴的天空,小雨湿了门口的石板路,曾踩过无数脚印的这条小路,这次又将送我出路口。在纷繁的都市生活日久,很多人就像被上紧了一根无形发条,整日匆忙为生活所营役,无法停下来,静静等待一朵花开。也没有心情去分辨风吹过最高的那片叶子,声音会有所不同。但手工业会让我们的心静下来。
作为农耕文明的伴随物,它在我们平淡的一日三餐中不知不觉地远去了!但当一些精细活儿离我们远去时,我们才发现,原来那些经过人与人之间的磨合与沟通之后制作出来的物品,使用起来是那么适合自己的身体,它们都是有体温的,这体温让使用它的人感觉到温暖”。也许,今天的工业生产也需要从其对立面——手工艺制作业的诸多特点中汲取用以平衡的元素,这样手工业才会活得长长久久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