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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搞古籍的人结婚

蝶恋花  

立春

辛弃疾词《蝶恋花·元日立春》,据辛梅臣撰、龙榆生订《辛弃疾年谱》“淳熙十五年”条谓:“宋本作‘戊申元日立春席间作’。”

我们知道古人的元日就是春节,我们现在又过元旦,又过春节,他们不过。但是春节和二十四节气中的立春,合为一天的情况,肯定少之又少。那么这里“元日立春席间作”是什么意思呢?

只有一种可能,就是古人把春节也叫立春。“立春”这个词在二十四节气之一以外,还有第二解。

辛词还有《好事近·席上和王道夫赋元夕立春》,亦是同类。到了龙榆生那一辈人还这样用,《龙榆生诗词歌词集》1954年有《甲午立春喜厦材、真材、静宜兄妹南归与英材共聚》诗,前一首即《次韵绿漪癸巳岁初》,且只有春节才可能大家一起放假,二十四节气的立春不会放假。

《汉语大词典》是收词条比较多的一部词典,很好用,但是在工作中会碰到一些词,查《汉大》就查不到,解决不了。最后往往费些周折才弄明白,就觉得这个词条《汉大》应该收进去。

有些词不仅仅是增一个词条的问题,它还会多多少少涉及一些文化常识。不过人懒事多,好多词费事查了,最终也散在风里,记不起来了。有时转念一想,这些在博学君子那里,不过常识,犯不着太当回事。这个“立春”,趁现在脑子热,记在这里,供《汉大》修订时酌择。

量守

人谓渊明诗可爱,初不觉其可爱,如《咏贫士》其一“万族各有托,孤云独无依。暧暧空中灭,何时见余晖。朝霞开宿雾,众鸟相与飞。迟迟出林翮,未夕复来归”,有何可爱者,然至“量力守故辙,岂不寒与饥”乃觉其可爱,守故辙,要量力,若力不敌,将如何?守贫量力,朴直可爱。黄季刚先生性不近渊明,却颇赏此句,成为量守庐之来历,则季刚先生亦量力而守,不求绝对?

又《汉大》“量力”条,录清顾易《律陶》诗之六“量力守故辙,高酣发新谣”,不知“量守”出自陶诗。

哭寝门

李义山哭刘蕡“平生风义兼师友,不敢同君哭寝门”,似略有矛盾。《礼记·檀弓》:“师吾哭诸寝,朋友吾哭诸寝门之外,所知吾哭诸野。”注曰“别轻重也”。就是说哭老师要在寝内,哭朋友就在寝门,只是认识而已则在野之,所谓“别轻重也”。牧斋《初学集》卷五《悼鹤》“院落又如亡爱子,寝门应比哭相知”,以鹤为知己,故哭之于寝门。义山此处“不敢哭寝门”,似是以刘蕡为师,不敢仅视作友,然又与上句“师友相兼”不合,诗人心手相随,一路向前,忘其矛盾矣。

古尚须忍

陈病树《硕果亭作后山生日,分韵得官字》云:“丈夫终行吾意耳,忍贫忍欲还忍寒。岂知千秋有定论,三宗屹立江西坛。”谓若有成就,要三忍。龙榆生称“忍寒词人”,有“一自铜仙辞汉后,无钱与汝救饥寒”句(《道左》二首其一)。忍字皆“受得住”之义。然夏剑丞有《忍古楼诗》,“忍古”是“受得住古”之意耶?

后读其《自题诗卷》(《忍古楼诗》卷二),有“好古肝肠世所憎,空庐无火伴书灯”句,乃知其忍古正是好古。又有《题陈子言陇上诗卷》言:“不作入时语,但余忍古心。”似是成语,遂检辞典,果然孟郊诗中已及,其《秋怀》之十四云:“忍古不失古,失古志易摧。”谓坚守古道。与搞古籍的人结婚,皆可称忍得住古。

描画

《槐聚诗存》1954年下有《拔丈七十》二律,为李拔可祝寿。第一首末句云“推排耆硕巍然在,名德无需畏画描”,赞拔翁出处无疵累。“画描”二字有典,牧斋反复用其语,如“受他描画有何惭”(《初学集》卷六《张藐姑太仆许饷名酒叠前韵奉简》)。此典出《刘后村诗话》,云:“予涉世龃龉,每诵欧公‘平生名节为后生描画略尽’之言,辄为慨然。”《初学集》卷六《十一月初六日诏对感恩述事二十首》,此二十首诗,以后观前,处处感慨。其六云:“每诵韩公晚香句,整襟时一慰沉沦。”用《韩忠敏遗事》,谓:“公在北门,重阳燕诸曹于后园,有诗云:不羞老圃秋容淡,且看黄花晚节香。公居官,尝谓保初节易,保晚节难。事事尤着力,所立特完。”

明未亡时,牧斋慨然不畏后生描画,不想后来发生那么多事,成后人描画之对象。李拔可七十,一生已定,变数无多,故槐聚献诗“名德无需畏画描”,为礼节、分寸俱合。而好话、傲话别说太早。

《初学集》卷七有《送瞿稼轩给事南还》谓“同时放逐君先去,异地羁留我不堪”,又道“酒熟泉香无别事,书淫传癖有同耽。师丹老去身多忘,孙叔年来寝正酣”。《汉书·师丹传》云:“有上书言改币,上问丹,丹言可改。下有司议,皆以为行钱以来久,难卒变易。丹老人,忘其前语。”“师丹老去身多忘”真成预言。牧斋诗好玩在于“切”,与政治“切”,与人生有的正印,有的反印,皆“切”。陈寅恪诗亦“切”,故每每引人阅读,皆东坡谓子美“诗外大有事在”者。

录入编辑:王建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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