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炎夏日,去绿意环抱的山里寻找一份清凉,似乎最好不过。适逢周末,受了朋友之约,于是驱车进山,一路上扑面而来的绿色渐渐将燥热稀释,丝丝微风裹挟着山野花草的清香,不时从车窗外涌来,将团紧的心情一点点洇开,大自然的赐予总是让人获益却又心生敬畏。
汽车驶进山脚下一个叫翠谷的园子,很贴切、很雅气的名字,园子里翠绿丛生,几座小木屋,又几座凉亭,亭下淌过一弯鹅卵石砌成的溪流,清晰可见几尾悠闲自在的鱼儿;一道由竹竿搭起的长廊,爬满了丝瓜、黄瓜和豆角秧,浓阴蔽日,走在下面倒有几分诗情画意。可见,园子的主人当初是怎样一番独具匠心,将这里营造出世外桃源般的意境。然而,眼前的这些还都不够惊喜,当朋友从车厢里请出他的古琴时,我们更是大喜过望,青山翠谷之中、小溪流水之边,凉亭木椅,一把古琴、一位操琴的儒雅朋友……琴音流淌在山水之间,那是何等的妙境。
调弦之后,朋友悬腕抚琴,指法优雅,神情忘我,抚按之间,一曲缱绻缠绵的《凤求凰》画卷徐徐展开,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,便如泣如诉。我喜欢听古琴,但喜欢的层面不高,有附庸风雅之嫌。然而此时却舍不得错过,像一个倾心而又不甚交往的朋友。
我曾经在网上搜索古琴曲,听了又听,也能听个情真意切,终究还只是谋了个面,无法深入,只当是心境沉沦时振作一下精神而已。古琴声调低沉,不张扬,既有静远和润的气度,又不失道骨仙风的飘然,尤其是隐藏在骨子里的那种散淡飘逸,令我着迷。倘若把古琴比喻成人,我觉得它该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男人,孤傲冷峻,超凡脱俗,却又柔情万种。我曾把这种感觉试探着讲给一位老师听,老师说,我感觉也是这样啊!听古琴,仿佛是面对一个阅历丰富的朋友,他把自己经历的种种沧桑故事向你娓娓道来,你什么都不用想,什么都不需要说,只做一个忠实的倾听者就是了。
假如真有一位男人,能向你倾诉内心所有,那他必是奉你为知音了。
难觅知音,这也正是古琴的另一个性。在所有的乐器中,古琴对与之合奏的乐器,以及听众是很挑剔的:太吵的不行,太浮躁的不行,太功利的不行,太俗气的也不行。古琴高傲遗世独立,所谓曲高和寡。对待知音,它宁缺毋滥,果真遇不到,宁可与清风明月为伴,与山谷松涛为音。倘若这样的个性,存在于如今浮躁的时代,并一直坚守,殊不知会被多少人敬仰。
朋友即兴又弹了一曲《关山月》,抑扬顿挫,虚虚实实,如琢如磨,如切如磋。他边弹边唱,姿态风雅,声音醇厚,一指将心揉碎,百转回肠;一指云海苍茫,气势磅礴;一指哀婉凄凉;一指雄浑悲壮。一时间,我们仿佛穿越时空,回到了那个推崇心物相合、主客合一的风雅年代,沉浸在琴音带给我们的悠远境界里,只觉心静如水,心无尘埃。
正当我们陶醉之时,朋友的琴声戛然而止。是心情影响了他弹奏下去的雅兴,还是想给听者留下遐想的空间?我不得而知。也许是朋友突然觉得哪里不太适合心境了吧。不过,这对于我们来说,已经很是奢侈了。大凡说得出的,皆是感受;说不出的,才是境界。古琴独有的雅趣以及弦外之音,只可意会不能言传。
感谢翠谷琴音,在这炎炎夏日,让我享受到一次难得的精神盛宴。